春节回家,对中国人来说,不仅是回到熟悉的地理空间,更是回到味蕾深处的眷念之所。
在江西湖口,每近过年时,家家户户都要烫豆耙。这道从知青年代流传下来的果腹小菜,已成为湖口县的家常美食。除夕夜,大家围坐一起,一边吃着新鲜热辣的炒豆粑,一边欢声笑语,把酒话团圆。
我们采访了四位身在广州的异乡人,聊聊他们心中最牵挂的那道家乡菜。
最想念的一道菜:麻辣香肠
昨天终于抢到回家的火车票,截图发给爸妈,两位大人马上来了电话,“幺儿,过年吃腊肠嘛,爸爸现在开始做咯!”
为了准备考试,已经一周没怎么好好吃饭,听到这句话,差点没忍住眼泪。
是啊,烟熏火燎的麻辣香肠,是我们四川人除夕夜里,年年必有的一道菜。往往过年前一个月,就要开始筹备。
爸爸总会早早起身去菜市场,挑选肥瘦均匀的五花肉。每年腊月,闻到空气里微微呛鼻的烟熏味,就知道春节将至了。
来广州上学后,只有回家吃的份,再不能像以前那样,跟在妈妈身后,听菜刀铿锵作响,搬张小板凳,学模学样捏一把碎肉,怼进薄薄肠衣里。眼巴巴望着窗外串串腊肠,盘算它们何时被风干。
离家后才明白,真正让人牵肠挂肚的,不是食物本身,而是一家人在厨房里忙前忙后,那些琐碎时光里的温情日常。
最想念的一道菜:姜酒油汤圆
上周五,和客户吃饭时被灌了好几杯白酒,一个人强撑着回家,灯也没开,倒头就趴床上。
也不知睡了多久,醒来后口干舌燥,胃烧得很难受,躺在黑暗里动弹不得。邻居家正在熬猪脚姜,醺甜的香气飘进我房间,那一下,突然就想起了家乡的姜酒油汤圆。
江浙人过年爱吃汤圆,但姜酒油汤圆,是温州特有的做法。用生姜、老米酒、红糖慢慢熬制出的汤圆,甜而不腻,软糯滑弹,细细咀嚼,是可以无限回味的甜蜜绵长。
年夜饭尾声,它才姗姗登场,大家一边慢慢搅动汤勺,一边拉起家常,一直到深夜,锅里的汤圆还翻滚着。
很想给妈妈打个电话,告诉她我想家了,但怪不好意思的,又怕她会放不下心,唠叨不停。
味蕾像面镜子,照出我们的脆弱与坚强。只有当四下无人的黑夜袭来,两腹空空之时,才发现内心最柔软处,仍盛着妈妈手里的那碗热汤。
最想念的一道菜:杀猪宴
女儿出生后,我们一直都在广东过年,今年她满三岁,是时候带她去妈妈的家乡大开眼界啦。东北人过年,最期待的就是杀猪宴,名字虽然糙了点,但吃起来真过瘾。
冰天雪地里,呼朋唤友,合力将一头壮猪制服,大家默契配合,磨刀霍霍,烧水劈柴,拔葱捣蒜。将猪身各部位挑拣洗净,炖、炒、焖、蒸、煮……一头猪,能变身为十几道菜。
一桌热气腾腾的杀猪宴,原汁原味,口感劲道,一顿吃完,全身酣畅淋漓。就像东北人,面对任何困难,总能咧嘴大笑,把日子过得活色生香。
即使在广东生活多年,我依然认定自己是个东北人,也希望孩子以后也记得,她的部分基因里,传承着北方大地上的扎实劲儿。
最想念的一道菜:簸箕炊
总有人问,你家就在广东,怎么不回去啊。
算一算,我大概有近十年没过回家了,就是觉得自己没混出个人样来,没脸回去。好在哥哥很出息,能让父母脸上添光。
我在广州,过得不好也不坏,没固定工作,没固定对象,只能走一步看一步。
已经很久没吃过家乡菜了,但记得外婆做的簸箕炊,小时候总念不清它的名字。把米粉放进簸箕里蒸熟,淋上香油、芝麻与蒜蓉浆,每次等不及用手抓,都被烫着,外婆就会说:“慢慢来,无心急”。
总说衣锦还乡,或许等到了那一天,我才会踏上故土吧。就像外婆说的,慢慢来,无心急。
一桌精心准备的年夜饭,
承载了中国人太多复杂而丰盈的情感。
这顿饭,
是一年到头的终点,
也是一年伊始的起点。
一颗漂泊之心,此刻得以停靠,
一副光鲜盔甲,此刻得以卸下,
一身累累伤痕,此刻得以修复。
即使还没买到火车票,
熟悉的味道已脑补了数千回,
重逢的场景已练习了一万遍。
再多光辉的成就,
再多未竞的事业,
都不如一句“回家就好”来的踏实。
食物见证着人类的聚散离合,
又将我们串联回生命的原点。
餐桌边的一蔬一饭,
舌尖上的一饮一啄,
喂养口腹的同时,
也喂养了记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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